马伯庸的《长安的荔枝》无疑是近年影视改编赛道上,最受瞩目的"爆款种子"之一。从小说问世,到电影电视双线开发,始终热度不减。
男主角李善德接了"催命项目",四处求人却处处碰壁的经历,精准踩中了当代"牛马"们的集体痛点。毕竟古今中外,疲于奔命才是各级打工人的常态。
相比之下,高力士这个唐朝最著名的太监,玄宗的"贴身秘书",只在李善德走投无路的时候出现,帮他结识杨国忠,最后又从杨国忠手里救了他一命。
在这个"荔枝项目"中,他不参与讨论,却能决定功劳的归属;他不在场,却无形左右着所有人的抉择。他是权力的影子,始终藏在厚重的深宫帘幕后,只在烛火跃动的时候,才幢幢现出身形。
屏幕上的"影子权力",好像只是个比喻,回到现实,它又围绕着每个打工人,参与着日常的职场生态。于是我忍不住想知道,在那些无形无状的影子权力之下,打工人们正在经历什么?
贵妃并不是想要荔枝的那个人,成了绝大多数人的共识。可下命令的唐玄宗,又真的是那个想要荔枝的人吗?书中,韩承的话揭示了故事隐秘的一角。——韩承说到这里,忽然眉头一皱,细思片刻,神情一变。"不对!荔枝这事,也许最早就是从他那里来!"
他,指的是高力士。于是韩承突然意识到," 难怪圣人特别言明一定要岭南出产的荔枝,源头竟在这里。大概是他向贵妃夸口家乡荔枝如何可口,才有了后面这一堆麻烦。"
所以说,一切的源头,大概率是高力士主动献宝,而非他人心血来潮。
用职场的眼光看,高力士无疑是那种最贴心、最优秀的下属。他不仅能满足领导说出口的愿望,还能领悟领导未出口的愿望,甚至在必要时创造愿望。领导没什么要求,却被他办到心坎上——这样的事就是业绩。
对上,高力士发挥着他不可捉摸的影响力。对下,他轻描淡写的一句"圣人想要",便撬动了国家机器的疯狂运转。
在庞大的权力机构中,他根本不必像其他人一样摸爬滚打,狼狈不堪,只需"两次模糊不清的传话",便轻松打压异己,显了本领。而千辛万苦也没能露一露脸的李善德,被他"一次远远的手指",就在王朝主人那挂了号。
戏剧中的角力波澜壮阔,走入现实中,却往往只是鸡毛蒜皮。所以比起剧中那些命悬一线的时刻,职场人更熟悉的还是这些场景:
——明明是你的想法,却被莫名其妙地"代表",出风头的成了别人。
——发言时,几个不动声色的语序"微调",你几个月的辛苦被随手抹掉。
——某些人一句"老板有兴趣",项目优先级瞬间重新洗牌,无数流程"自动加速"……
似乎掌握权力的,往往并非决策者,而是根本不在流程中,却能左右判断的"影子权力人"。
更有甚者,某些所谓的"领导决策",领导反倒成了最后的知情者。真正影响资源流动、沟通、落地的,未必是你汇报的那一位,而是某个默默无闻、又无处不在的"影子"。
"影子"无法被准确定义,但它必然依附主体生存。他们之中,有的掌握行程,有人掌握文件,而领导,只需最后签字。
德国社会学家尼古拉斯 · 卢曼提出,信任是一种简化机制,将社会中种种复杂问题分为简单的可以信任和不可信任,能提高效率。
在职场中,决策者为了降低时间成本,自然会赋予信任的"代理人"以间接的权力。"代理人"们扮演着节点的角色,构成一张隐形的权力网络。
正如高力士在花萼相辉楼遥遥一指,唐玄宗赐了李善德一篮绿李,救下他的命。影子权力之下,领导记住你的名字,也可能不是在会议室,而是在酒桌、在饭局、在茶水间。
新人板蓝的首次职场危机,发生在一次很普通的任务交付后。
一周前,老板在晨会时将一个季度 PPT 交给板蓝,主题是电商渠道增长,要求下周三交。板蓝毕业后进入这家公司一直埋头工作,这还是第一次"露脸"。
开完会,前辈意味深长地告诉她,老板是个实用主义者,更看重数据。最后半开玩笑地提醒:上次有人卡点交,被老板嫌弃太晚,还挨了骂。过来人的话不能不听,何况谨慎点总没错。板蓝将原本分配给 PPT 的时间分出来,花了大力气做数据,在周一就提前交了上去,满心期待着老板的夸奖。
没想到老板发了火,责怪她搞错重点,电商渠道部分非常潦草,PPT 更是粗糙得没法拿来展示用,而自愿加班好几天赶出来的进度,则被解读为敷衍了事。
更令人憋闷的是,前辈将责任甩得干干净净:"我提醒过板蓝,实用性和时间要平衡。"话一说出来,板蓝就知道自己解释不清了。她非常想找个人辩白自己的冤屈,可环顾四周,还是把话咽了下去。
决定都是自己做的,从始至终,前辈给出的只有模糊暧昧的暗示,连定义界限都很难,更不要说追究责任。
同样的话语,每个人都可以有不同的理解,从中剥离出不同的信息,进而解读给别人。福柯认为,权力扎根于"话语"中。通过定义话语,便能支配认知,掌握权力。
而且,区别于传统的自上而下,话语的权力无从追溯,通过制造信息迷雾和垄断解释权,能够将自身置于绝对核心。所以我们能看到,那些拥有"信息筛选权"的人物,在权力链条上,往往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。
在板蓝的想象中,她听从的是老板,但实际上,真正影响她决策的是老板的影子。而或许,在下一个链条中,前辈同样会遇到他的影子。
某些时候,某些人似乎天然拥有更高的解释权,传递的信息也更能取信于人。在封建王朝,扮演这一角色的,是负责传递圣意的宦官。而到了现代职场,影子权力的媒介者则更为多样而隐蔽。
一个组织或社交网络中,总有人与人无法直接建立联系的"空白地带",罗纳德 · 伯特将其命名为"结构洞"。占据结构洞的人扮演着桥梁的角色,控制着信息流动,因此拥有巨大的潜在权力。
他们在不同群体之间传递信息,收集看似琐碎的决策,其实正是对资源的再分配。从"谁说了什么、谁还不知道什么"之中,攫取权力。
很可惜,这种权力锚定的对象并不稳定,也并非总是可见的。聊起当初的职场第一课,板蓝总结出自己的心得是"学会读空气"。
"读空气"最早来自于日本职场,大概是说,要敏锐地感知氛围和未明说的规则、情绪和意图。影子权力总是附着于人的,但某些时候,它同时是一种无形的氛围。
但板蓝觉得,读懂所有人的潜台词始终是不可能的,能猜到谁能在哪件事说上话,把气氛搞明白就很不错了。说到这,她无奈地笑了,又带了点狡黠,"最快的办法就是看工位。"
工作环境中,与老板工作关系最密切的人,一般都会安排在很近的地方,方便"随时待命"。甚至,愈是紧邻领导的工位,愈常被视为"默认副手"。
霍尔认为,物理距离直接映射社会距离。在职场中,空间使用权也是身份的象征。权力者往往拥有独立办公室,享有安静的特权。开放式工位则"可被随时打扰",总监可以信步走入你的工位区域,从背后看你的屏幕。
当然,这种权力的作用是相互的。离老板近的人,在一定程度上拥有某种更容易接触到老板的默许——毕竟老板也不会特意安排看不顺眼的人在眼前。
如此,空间从社会关系中诞生。而人与人之间的距离,成为权力沉默的延申。
之前社媒上一度有个讨论度颇高的话题:打印机旁的工位,到底谁在坐?起因是许多人表示,打印机的颗粒物会引发肺部问题,一时间,不少坐在打印机边的打工人都惶惶不安,有的晒体检结果,有的要求换工位。
具体到每一个人,工位到底有没有换成功,我们不得而知。但有一点是肯定的,坐在打印机旁边的人,往往在常规工作之外还得"帮个小忙",承担隐形的额外劳务。
既然是"空气",自然无处不在。工作第五年,板蓝已经不会再被"前辈们"误导了,却仍旧畏惧那个飘忽不定的幽灵。
职场金句中,"有的事不上秤没有四两重,上了秤千斤都打不住",常年位居榜首。
《大明王朝 1566》中,说出这句话的杨金水是皇帝资深白手套,职场金牌谜语人。前一秒还在呼风唤雨,见到对自己不利的供词真的被记录在案,当即吓到瘫软在地。
因为白纸黑字记下来的事,抵赖不得,是真的"上称"了。如果有人开职场培训班,"白纸黑字"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课。每个被职场毒打的打工人,都知道"工作留痕"的重要。
被甩锅这事,简直是西游里的五指山,水浒里的龙虎山,只要想开职场副本,早晚都必须走上一遭。
运气好点,恰好对方良知未泯,过后还能找补一二;运气不好,可远不止人在工位坐,锅从天上来那样简单——因为扣在身上的汤汤水水,没准还是馊的。
"会后再说"、"口头传达一下"、"你懂的"……这些非正式的沟通方式,组成"影子权力"运作的土壤。它模糊了责任的边界,让指令得以在灰色地带游走,既办成了事,又规避了可能带来的风险。
如同杨金水所说:"有的事不上秤没有四两重",因为你不说我不说,大家心照不宣,过后追究起来也可安然脱身。责任没有明确过,自然也不存在负责的人。
"制度型透明度"理论指出,信息记录系统的缺失,责任归属的混乱,就会为影子权力提供生存空间。反之,留下文字记录,建立了"微型证据链",则成了打工人的自救宝典。
当模糊的表述变清晰,口头的承诺转化为可追溯的依据。工作中的每一步行动,都被迫使着接受制度的审视。
清晰明确的记录,就是上万瓦的强光探照灯,在其之下,影子权力自然无所遁形。
因此,打工人对聊天记录的看重也就不难理解——车上的安全气囊,平时毫无存在感,可万一"事故"降临,还得靠它保住小命。
聊天记录变成打工人对抗影子权力的方式,被甩锅了,翻聊天记录怼回去;被"不小心"忘了,找聊天记录把存在感刷回来……虽然有时不免感叹工作一分钟,留痕半小时,防人如防贼。可心累归心累,终究还是得硬着头皮继续。
在永远做不完的工作中,挤出时间做这些,真的能让职场生活好过一些吗?我不知道,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可以通过个人努力解决的问题。
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,如今的职场想要生存下去,单纯付出劳动,已经远远不够了。
文字 / 许鹏宇
新媒体编辑 /cici
图片 / 视觉中国、pexels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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